至今，唐清月都不大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轉變為明佳的事實。

昨天在片場的時候，通過那扇奇怪的門，她忽而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大唐已然是過往雲煙，若說一絲不甘都沒有是不可能的。可惜，她先是在那換衣間反覆摸索，細想良久，就是尋不到一點回去的法子，再和旁人稍加打聽，竟知曉自身所在的地方與蜀中唐門相距甚遠，憑一人之力，身無盤纏，在這陌生的地方不可能前去。

幾番掙紮，束手無策的唐清月只能聽從身邊的人的話，打算先借人之力生存下來後，再尋良策。

只是被當成叫明佳的女人，只是要聽話做戲，比起刀光劍影血口討生來說又有何難，況且這一出戲她還有些置身其中，活像從裏頭不小心走出來似的。

一切極為順利，這些人似乎真的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叫做明佳的人，哪怕她摘下面具，他們仍習以為常不曾驚訝，大概因為她與明佳相貌相同。除此之外，她發現自己說話變了，變得陌生又能理解，有種奇妙的感覺，只是他們所用的文字僅有一部分與她接觸的一模一樣，雖說其餘的部分略讀能知一二，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。

她思考著這些的時候，那個被人喚作“小廖”，據說是她助手的女子，低聲湊過來問她，“酒醒了嗎，該換衣服了。”

酒醒？唐清月明白對方說的是明佳，自是略去這部分，可換衣服……她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，與他們相比恐怕奇怪的很，在這陌生的地方還是盡量低調些，換上人們慣看的服飾，不引他人註意來的好，但這畢竟是她唯一擁有之物，要放棄的話，不舍也不妥。

“小廖，我可不可以把這套衣服帶走。”方才，唐清月看那個喬林辰換了衣服就走了，他那套衣服妥善被人收去，大概能猜出這東西在別人眼中看來不屬於她。

小廖果然犯難地沒答話，卻也沒拒絕，“我打個電話問問。”

唐清月轉頭望著小廖，觀察著她拿出了一塊小小扁扁的晶亮物什，輕點幾下就放在耳邊，不一會兒就說起話來。

習武多年，唐清月擅長於傾聽一切風吹草動，在嘈雜之中濾出自己所需，小廖離得遠，說話卻清晰可聞，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的耳中：

“劉姐，明佳想要戲服……嗯，就是今天她穿的……我知道不是錢的問題……別啊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，不給她還不翻天了，告到明先生那裏，我們都不好受……好好好，你去說一聲。”

唐清月心想：難怪小廖不問原因，原來是這明佳無理慣了。

盯著小廖回來，聽對方說了一句，“劉姐去問了，你先換下來，等會兒她來了我們就走。”

唐清月起身，拿過小廖遞來的衣服，仔細打量了一下，竟是她拿來卷手探門的布料，就算她能把這一小塊當作衣服，仍然不適應那明亮的色彩和輕飄飄的衣料，所以半晌沒接。

見她皺眉，小廖強顏歡笑地問了一句，“怎麽啦？”

“有別的嗎。”唐清月實在不想穿。

小廖的一聲嘆息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出來，“我知道你看膩了就不愛穿，可現在也沒新款，去買也難……”

唐清月打斷她，“不，就你身上這樣的。”小廖穿的是暗灰色的寬松棉質衣物，看起來容易行動又不紮眼，正合她意。

聽她這話，小廖的反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，拉拉身上的衣服，問了又問，“這樣的？T恤長褲？”

“對。”唐清月默默記下了衣服的叫法。

“好好好，這個有的是，你等等啊。”小廖說完忙不疊地想跑掉，生怕她改了主意似的，不一會兒又折回，從背包裏拿出一個與剛才拿來“打電話”的東西相似的亮晶晶的一小塊，“你拿著你手機，掉在角落裏我給撿的，下次小心點，那地方可不好找……啊，我接個電話順便拿衣服啊，餵？”

在別人看來極為平常的動作，唐清月卻一點點記住，這是手機，接電話是手指劃一下，把東西放在耳邊說話。

她把手機上下左右都查看了一遍，正好奇地盯著，它就驟然一亮並震動起來，不劇烈但極為煩人，上頭顯示著三字，她認出了後兩個，林辰，據此推測一下，前頭這個簡略的應當是喬字吧。

學著小廖的樣子接電話，唐清月甚至“餵“了一聲，果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，“明佳，我是喬林辰。”

原來通過這個小東西能夠與人說話，她明白了，隨口試著說了個字，“哦。”

“今晚一起吃個飯吧。”喬林辰顯然聽到了她的話，又說了一句，他的聲音哪怕通過手機傳來有點兒不一樣，也帶著笑意。

唐清月思索了片刻，覺得自己遭此巨變，疲憊至極，本性的冷靜在面對喬林辰的時候不知是否還在，萬一急了動起手來恐怕不分輕重，便說，“不。”

“……”大約是被她言簡意賅的拒絕給嚇著，喬林辰幹笑兩聲，“哎呀，不只是我，還有一大幫劇組的人一起，大家聚聚聯絡聯絡感情，他們可讓我一定請到你呢……”

唐清月覺得他話多很煩，這一點和她刺殺的那個紈絝子弟倒是一致，依然拒絕，可考慮到他不好打發，多加了兩個字，“不，我累。”

“好吧，那沒辦法了，你好好休息吧，再見。”喬林辰妥協了。

唐清月沒發話，因為她在研究屏幕上的跳動的東西。

她在發呆的時候，小廖走了回來並把衣服遞給了她，這一回是幹凈素白的顏色，布料厚實了不少。雖然還是亮堂了點，唐清月看小廖氣喘籲籲的，也不為難她，默不作聲地去更衣。

唐清月關了門，先沒有行動，而是把那個所謂的換衣間仔仔細細又探看了一邊，可惜仍然一無所獲，無奈之下，她只能先換下這身衣服。

之前她看了這麽久來往的人群，穿這衣服並沒有什麽問題，覺得它簡單又有地方裝東西挺好的，就是布袋小點。把原先弟子服上藏好的一部分暗器和毒藥轉移了些，她捧著衣服出去的時候，發現小廖在對著手機嘻嘻傻笑，歪頭比劃。

她走上前，小廖仍無察覺自己做自己的，等眼角餘光探看到些許才訝然驚叫起來，“你你你……走路怎麽沒聲的。”

這句在唐清月聽來是廢話，唐門弟子走路幾乎都沒聲，因此沒反應過來自己嚇著人家，只是淡淡看小廖一眼，“你在做什麽。”

“哦，自拍一下。”小廖隨意一答，而後又捂住了嘴似乎說錯話了一樣，再開口是求饒的口吻，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等你久了……啊，我不是說你久啊。”

“什麽叫自拍？”唐清月只挑了想聽的地方。

小廖更是驚恐地擺手，“我錯了，真錯了，我再也不自拍了。”

“為何道歉。”唐清月莫名其妙，又認真問了一次，“對著手機就是自拍嗎。”

小廖瞪大了眼，“你是酒還沒有醒嗎，以前你天天自拍……”

意識到自己同以前的明佳太不一樣，唐清月略加思忖，說到，“我酒沒醒，告訴我。”

估計明佳脾氣古怪不是一天兩天了，小廖沈默片刻，還真拿著手機和她講起來。唐清月第一次接觸新奇事物，暗自感嘆玄妙，在小廖講解完畢後有禮道了一句，“多謝。”

用一種驚恐的眼神打量她，小廖說話極為小心，擠出三個字，“沒關系。”

正巧，一個中年女子風風火火地自外跑來，大包小包的，見了站著的她倆邊跑邊吼一句，“哎呀，明佳對不起來晚了，劉姐跟你道個歉，我剛和服裝組那誰討你這衣服，花的時間久了點……”

唐清月等劉姐到了跟前喘勻了氣，才說，“沒關系。”

劉姐露出了和方才小廖一樣的表情，片刻後定神支支吾吾說，“呃……這套衣服你能拿走了，來，拿這個裝著。”

依言將東西裝入布袋，唐清月在小廖要順手把袋子接過去幫拿的時候，使力抗拒，“我來拿就好。”

劉姐和小廖不怎麽逆著她，就商量著要去吃什麽。

唐清月默默跟在後面，她們說什麽只是隨便聽聽，上了車後開始按照小廖的教程折騰手機，所謂的相冊裏面真的有不少明佳的自拍，大多是臉刷白唇艷紅，擺著各種極其別扭的動作。

反正閑來無事，她無聊地一點點看了下來，最後發現一個顯示鎖圖案的地方，好奇點了一下，出來了一個框框，上頭顯示的字大致能看明白：請輸入密碼。

那三行三列九宮排列的東西她不懂，卻覺得和唐門一處機關極為相似，按照那個解法隨便點了幾下，就這麽打開了。

這一回，唐清月沒能像剛才一樣一張張相片刷下去，因為裏頭全是男女行歡不堪入目，幸而主角並非明佳，她匆匆掃了幾眼就又關了，鎮定地打量起窗外。

她不是害臊不敢看，雖說未經風月之事，但執行任務的時候總會不小心看到點什麽，這些畫面還算是清湯寡水的。只是，這些春宮圖的男方清一色的腦滿腸肥，被壓在身下的女方清一色的年輕姑娘，她本就對於這種能惹出各種仇殺的所謂情愛敬而遠之，加上那些配對似是詮釋糟蹋二字，看多了反胃。

下車的時候，她正回憶著助手小廖的動作，試著開車門，劉姐就轉過頭說了一句，“明佳，副導演和制片人就在外面，你下車的時候問個好。”

唐清月往外望，酒店門口烏壓壓一群人，本想讓小廖指認一下，可目光才掃過去，心裏就有了底。

這副導演和制片人，在明佳手機艷色無邊的相片中，沒這麽和藹可親。

跟著她們下車，唐清月跟在後頭，不管和誰問候都一句“您好”解決了，劉姐和小廖自作主張地把她也算是聚餐名單的其中之一。

那些所謂的導演制片人等大人物在後頭不知道侃什麽，嚷嚷“女士優先”讓她們先走。

她們就這麽在前面帶路一樣，小廖和劉姐似乎都很緊張，半拉半拖地攙著她，手心都出了滑膩的薄汗。

唐清月不好還手就順從了，此時，一陣極為小聲的談話引得聽慣風吹草動的她的註意。

那是所謂的制片人的聲音。

“手機找不到就算了，她怎麽還活得好好的？你辦的是什麽事！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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